红色旅游基地
丹东市中心北面有一座英华山,一条笔直的石台阶共有三百多级通往山顶,我气喘吁吁地来到顶端,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座高达53米的“抗美援朝纪念塔”。这座山丘曾是该战争中国志愿军的指挥所遗址,现今盖了一所三层楼高的纪念馆,免费开放给公众参观。据资料介绍设馆宗旨为:“反映1950年10月至1953年7月期间,中国人民志愿军在朝鲜战场上和朝鲜人民并肩作战打败美国侵略者的英雄业绩,歌颂志愿军的爱国主义、国际主义和革命英雄主义精神”。
我前去参观的当天雨势不小,但人潮不减,有的大队跟着讲解员,按历史时间轴游览各个陈列室,听着语调激情高昂的女声,为每幅战役地图、黑白照片、油画、军事书信、武器、塑像等加以注解,叙述中国志愿军和朝鲜军站在同一阵线上,抵御以美国主导的联合国盟军和韩国军,援助朝鲜的同时,也防止敌人往中国边陲的鸭绿江推进,实现了保家卫国目标。馆内墙上也挂满了解说牌,经常出现的字眼包括“歼灭”敌军多少人、“粉碎”帝国主义的各种阴谋、“缴获”多少敌方军事器材等,最终宣告“战争胜利”,参战各方签署停战协议。但馆内资料没有强调,参战主角之一韩国,并无在协议书上签字,朝鲜半岛在那之后,依旧维持二战结束时定下的,北纬38度(三八线)军事界线分裂为两国,地缘政治冲突暗流延续至今。
一场战争有多种视角,就连名称在各国也按各自的立场定位而异。中方称之为抗美援朝战争,虽然协助韩国的联合国盟军有来自21个国度的军队,但八成军力源自美国,而当年刚成立不久的新中国,视那为美国资本主义帝国的扩张。韩国普遍称它为625战争,指1950年6月25日,朝鲜军越过三八线入侵而引爆战争,韩军进而借助国际力量自卫保国。朝鲜则称之为解放祖国战争,为统一朝鲜半岛驱逐外来势力而战。美国则高举正义牌,掀起了扮演“国际警察”的概念,并将联合国推至前锋为多边协商行动平台,但现今有者称之为被遗忘的战争,认为当中的教训和无数伤残老兵福利没有获得应有的历史地位。
现在半个世纪过去了,曾经处于战争前沿的丹东,已经一片欣欣向荣,即便是当年在战火中,敌军为切断中国支援朝鲜前线供给的交通大动脉,而被轰炸得从中折断的鸭绿江桥,也被丹东地方政府前后耗资600万元修复,但维持断桥状态不再衔接至朝鲜,而是开发为爱国教育旅游景点收费参观。现今河面上,鸭绿江断桥和完整的中朝友谊桥并列,相隔不足百米,友谊桥上货车、客运、火车来来往往于两岸之间,是两国重要的陆路枢纽。断桥上则游客络绎不绝,人们站在桥上回顾历史之际,也可清楚看到丹东沿江高楼林立的繁华景象;而对岸的朝鲜,硬件设施和经济被那场战争严重摧毁,依旧未恢复元气。这两道铁桥梁,都是日本人以伪满洲国名义殖民中国东北期间修建;在丹东,大多的爱国旅游示范基地,都有着国弱时外族相争侵略争夺的大背景,不论是抗美援朝烈士陵园,或是九连城日俄战争留下的“日本山”和“俄国坟”,还是郊区大鹿岛沿海处甲午战争中沉没的北洋水师舰船。丹东在殖民后被收复,仿佛通过积极参与朝鲜战争,找到了其在新中国的效忠历史地位。
“到抗美援朝纪念馆和断桥参观,不同年龄段的人,有不同的感受吧。虽然都跟朝鲜有关,但却也无关,没有增进我们对朝鲜的理解或友爱,而是提醒我们不要忘记国耻。回顾战争历史,现在又跟有核武问题的朝鲜为邻,住在丹东的人,每次朝鲜局势紧张,都多多少少会有点不安,大家都希望和平,不希望再有战争。”一当地居民说。
不“出境”游朝鲜
沿着鸭绿江往上游去,距离丹东市中心约12公里外,坐落着明朝始建的虎山长城,它和屹立在渤海边上的山海关长城,竞争着“万里长城东端起点”的名衔。丹东历代屡次被外敌入侵,虎山首当其冲,曾经是军事要塞,现今是一个旅游景点,也是窥视朝鲜的最佳地带之一。景区内修复的城墙段落,包括烽火台、过街城楼、敌台、战台等,登上百来米高的峰顶,见到山川江河蜿蜒,朝鲜就近在咫尺,邻国大片的庄田农房尽收眼帘,不踏出中国就仿佛已经站在另一个异国领土之上,而丹东市区则得举目遥望。虎山风景区入口处不远,立着一块刻有“一步跨”字眼的石碑,据说是中朝水陆最近的地方之一,好比跨越一步就能进入朝鲜而因此得名。但石碑的河岸周边围起了长长高高带刺的铁栏篱笆,沿江的路边摆着许多摊子售卖纪念品和出租望远镜,又是让游人窥探对岸的生意点子。
经过“一步跨”往北去的数公里内,还有三个客船码头提供“内河游”,指进入到一片被朝鲜四周环绕的水域内;虽然中朝分立于两岸,但江中有岛屿(九里岛和于赤岛)属朝鲜领土,当船只行驶到在岛屿和朝鲜间,前后左右都是异国风光。江河虽为国界,但是只要飘在江面上不登陆,就不算越境,因此游人不“出境”也能享受“境外”体验。大约45分钟的游船路线,沿途可见到朝鲜农庄和田间劳作、朝鲜兵营和将军别墅、军港码头渡口等。“大热天时,还可以见到朝鲜妇女在江边洗衣服或洗澡。”一名导游介绍道,但我却偏偏挑了个绵绵细雨天游江,没有眼福看到所谓的朝鲜民间日常生活状态,最近距离的接触,也就是朝鲜军人扛着枪支在江面上巡逻,客船上的导游再三提醒:“见到军人,不准拍照,不然后果自负。”
前来丹东旅游的人群,中国游客占了九成,大多满足于不出国门游朝鲜的体验,但是在外国游客当中,却包括了带着复杂情感前来探望一奶同胞的韩国人。据丹东一些资深导游说,有的韩国人来做内河游时,会带上很多鲜鱼,当船行驶到接近朝鲜沿岸时,他们会把鱼儿往水里放,并非为了放生祈福,而是变相的捐献物资给朝鲜人。难怪我在码头附近见到一个巨大的警示牌,标题为“争做文明边民 构建和谐边境”,上面图文并茂地列出各种违规行径,除了严谨越界、走私运毒等非法行动之外,还包括了禁止向朝方投掷物品。
其实若想在丹东跟朝鲜人有近距离接触,根本无需参与各种旅游项目,因为朝鲜人就生活在丹东居民当中,他们包括朝鲜派遣的官员、经商代表、还有廉价劳工。丹东市里,有许多常住的韩国商人、朝鲜生意人工人、还有当地土生土长的朝鲜族,走在街上,我常听见有人用韩语交谈,却无法分辨他们属于哪一个族群。但丹东人却说,衣着打扮是最明显的区分:“那些胸襟前带着朝鲜领导头像徽章的,无一例外一定是朝鲜人。但在这里,也有很多不带徽章的,但是你看上衣熨烫得不带一点皱褶,裤子也是熨烫得笔直还带中线的,也是他们。朝鲜女生都留着一头笔直乌黑长发,她们不烫发也不染发,还有她们的高跟鞋,大多是那种矮跟粗厚状的。”
沿江一带有不少餐厅,招牌上画着中国和朝鲜国旗,里头的服务员大多是朝鲜姑娘。据一名导游说:“官方口径称她们都是平壤过来实习的大学生。她们都年轻貌美、能歌善舞,在餐厅里不仅捧餐倒茶,还进行文娱表演,她们是那些餐厅的卖点,许多游客都会在行程中,安排至少在那里用餐一次。”除了餐厅,丹东还有不少工厂,尤其是纺织业,采用朝鲜劳工,但这些工人定点在领队监视中上下班,似乎和当地人没有太多的交叉交流。我投宿的家庭旅馆,坐落在一栋商住两用的楼房里,其中一楼就是朝鲜工人的宿舍,据旅馆老板说:“每天早晨都能见到朝鲜女工们在楼底路边集合,但他们都不跟外人交流。冬天里,我们旅馆会把玻璃门关上防寒,那些工人在等待领队时,耐不住路边吹风着凉,就会走进我们的大堂避寒,但她们天天进出却也不打招呼寒暄,有时想跟她们说说话,她们都推搪说不懂中文。”据一名雇佣朝鲜劳工的丹东工厂老板说,在职场上朝鲜人也只会埋头苦干,不跟外人做没必要的沟通,“也许他们出境工作有一定的规范条例。我们也经历过不敢乱说话的年代,能理解他们不想对外交流的态度。”
我在丹东的一周里,天天能见到朝鲜,也天天跟朝鲜人擦肩而过,也经常吃朝鲜菜肴点心,但是,即便近在眼前,朝鲜的神秘面纱一直未揭开,我对它仍然一无所知,都是道听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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