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民宿
近年格鲁吉亚致力提升旅游业,打造欧洲后花园、标榜欧亚文化混合体的形象,这几年来其游客量维持双位数高增长率。让人莞尔的是,虽然俄格断绝外交,但到格鲁吉亚旅游的俄罗斯人免签证可逗留长达360天,名列数量最多的外国游客头五名之一。
旅游业成了部分农村的新收入来源。我在瓦尔齐亚(Vardzia)古洞穴城遗迹,遇到四十来岁的古切尔。他徘徊在遗迹景点售票处,见到落单的旅者就赴前搭讪,希望游客乘坐他的黑车在周边游览,也拉客去他家留宿。他懂得的外语就只有俄语,那是他成长年代里必修的语言课。
那一天的太阳很猛,我花了几个小时慢慢攀爬沿着整片山崖凿洞而建的古城,屹立在串流于山谷间的库拉河畔边(格鲁吉亚语称为Mtkvari 河,是该国最长的母亲河)。光秃秃的峭壁上,一个个洞口凌空遥望着河对岸绿幽幽的山脉。古城始建于12世纪,据称是塔玛拉女王为防御外族入侵,包括突厥和波斯军队,下令在山谷间凿洞作为军事基地和避难所,同时也建洞穴教堂,战役之际女王曾亲临这里为将兵们祈福激励军心。后来洞穴演变成东正教修道院,至今还有僧人在此修道。初期,无法从河谷间看到这片岩洞古城,后因多次地震才暴露在外。
我游览岩洞古城时,古切尔一直很耐心地在山脚下等着,并无多纠缠,只是请我在下午5点他 “下班”前告知决定。直到夕阳西下,我才坐上他那老旧已断产的苏联车,挡风镜还残留着山间碎石砸过,像蜘蛛网般扩散开来的裂痕。车子在盘山泊油路走了约7公里后,转入土石道,最终来到一山头,散落着几户牧民人家。抵达时,古切尔的太太玛利亚早已接到通知并准备了丰盛的晚餐。
那个晚上,我们就围着饭桌边吃边聊。夫妻两的女儿已嫁人,儿子则还在上学。他们不定期接待游客,收入不固定,虽然过不上小康生活,但也算自供自给。他们家饲养着数十头羊,还有鸡鸭,果园里种着苹果、桃子、杏子、核桃,菜园里种了洋葱、西红柿、蔬菜,夏天来临时,山野间还有许多野蘑菇和野果可摘采;玛利亚在不同季节里,腌制各种蔬果备用于寒冬,也会自制果酱和自酿酒。
饭后,古切尔拿了一堆照片给我看,毕竟我的俄语程度,看图说故事比较容易沟通。照片中,夹杂着一些曾在他家留宿的游客寄来的留念照,还有感谢信和明信片,但古切尔最珍惜的,是一本记录着上个世纪80年代苏联体制下,他在匈牙利服兵役的纪念相册,里头大多是黑白照片,间隔页的薄纱纸上,有着手绘装饰,是他的部队哥儿们用彩笔细心地描绘,只有他们圈子明白的符号、服役中的小故事、调侃笑话等。
古切尔指着泛黄照片,轻声唤出每人的名字和他们源自的地方:这是哈萨克人、那是乌克兰人、左边是吉尔吉斯斯坦人、右边是立陶宛人、前排是俄罗斯人、后面是保加利亚人…….以前都是同一国的,现今看起来却像是联合国部队般。
古切尔开始滔滔不绝地追忆起当年的各种趣事和经历,也不管我到底是否听懂了。一旁的玛利亚自顾自地清理打扫,好像已经习惯了一旦丈夫陷入兵役往事,就像是去了他的个人美丽世界,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古切尔跟大多部队同伴失联很多年了,现今互相想要见个面,就得跨国,还得办签证。现今回过头去看,那也算是出国经历,去了趟匈牙利,那两年承载了足以让他怀念一辈子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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