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之父甘地来自古吉拉特邦(Gujarat),位于印度西北部的一省份,面向阿拉伯海,与巴基斯坦接壤。甘地在这省份的数个城镇渡过漫长的岁月,包括出生地博尔本达尔(Porbandar)、青少年成长于拉杰果德(Rajkot)、中晚年则在艾哈迈达巴德(Ahmedabad)设立了非暴力不合作运动的基地。
盐沙漠:自一把盐起的征途
一片白茫茫的大地,延伸至地平线,不见一草一木,也不见人影踪迹。之前我刚骑着摩托车,故作没看见路边立着一个生锈斑落的警示牌,其上用英文写着:“除了内安部和军事人员,其他人等一概不得进入”;然后我穿过没设路障,也没人看守的柏油主路,见到第一个土路岔口就赶紧钻入,在沙地上行驶一小段路后,眼前出现了浩瀚如沙漠的白色大地,它折射着冬天正午艳阳的光芒,我的双眼仿佛被雪盲袭击般有点睁不开。
但这不是雪地。这片处于印度西北部古吉拉特邦(Gujarat)境内的地段,冬天里从不飘雪,温度维持在摄氏十来度左右。这里是喀奇沼泽地(Rann of Kutch),面向阿拉伯海,因地理形势久经季节性海水倒流和淤塞,最终形成一片盐碱泥滩地。这片时干时湿的地段,又分为大喀奇和小喀奇沼地,是一片覆盖约3万平方公里的大荒地,被结晶的白色盐皮包裹着。虽然沼地个别邱坡地段上居人,但它位于两个交恶的国度——印度和巴基斯坦的边境,属敏感地带。
我不敢骑着摩托车在盐地上乱闯,因为我知道盐皮犹如湖面上漫积的薄冰,底下也许是浅水湿地,但也可能是一旦陷足就不能自拔的淤泥深坑。我小心翼翼地在每踏出一步前,都先试试着力点,确认不会下陷再迈出下一步。我脚底下发出像是啃饼干时的脆裂声,地面上稀稀落落地点缀着小贝壳,数十公里外海岸线上吹来潮湿、又暖又咸的风;我忍不住俯身,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地面,是盐,没错。
站在盐沙漠中,我不禁想起约70年前,甘地为反抗英殖民政府对盐的垄断并征收不合理的盐税,于1930年3月12日发起盐路长征。甘地领着追随者,从古吉拉特邦最大的城市艾哈迈达巴德(Ahmedabad)出发,徒步23天后抵达390公里外的海滨小镇丹迪(Dandi),他在海边俯身抓起一把混着盐的泥土,向众人宣称:“自这把盐起,我将开始撼动大英帝国在印度的统治根基。”
那是极具代表性的一场非暴力运动,象征甘地为争取印度独立的漫漫长路上,坚守对抗强权的方式——不是以暴制暴,而是引发广泛的公民不合作运动。随之,大量印度人自己制盐并拒缴盐税,但英殖民政府强硬反击,逮捕甘地之余,也将近8万名参与运动的印度人监禁。但火苗已点燃并可燎原,接下来的十数载里,不合作和反抗运动越烧越热,虽然过程并不如甘地所期望般的非暴力,但英国终于在1947年退出印度。
古吉拉特邦是甘地的户籍家乡,他在这个省份的几个城镇渡过漫长的岁月,包括出生地博尔本达尔(Porbandar)、童年和青少年则在拉杰果德(Rajkot)、中晚年又在艾哈迈达巴德设立了非暴力不合作运动基地。这个省遍地是盐,那是随手可捡来的天然资源,喀奇沼地就是一个见证,即便盐路长征并无途径此处,但站在这里,我能深刻地感受到甘地发起该长征的灵感泉源。
印巴边境
辽阔的喀奇沼地,不单地理面貌乃一自然界奇观,它也是野生动物和季节候鸟汇集的地方。若是在其他国度,又或者不是因为这里跟巴基斯坦接壤,也许这片盐沙漠早已大事发展旅游业,就像南美玻利维亚的乌尤尼盐原那般,兴起了盐砖盖造的酒店、打造观鸟景点设施、打通服务业和交通网络等,每年涌入数十万游客。但是在喀奇沼地,只有部分地段开放给游客,且交通不便,只能包车或自驾前往。
而我在白色境地中,还未来得及好好参观,一辆军车和数名扛着长枪的士兵已经赶上了我,原来不远处的山丘上有一个监控基地,从那里可将方圆内数十公里一览无遗。虽然我有事先申请前往喀奇县的边防证,但它不是进出军事地带的通行证,而只限用于证件上所注明的几个村庄和城镇,我显然漠视警示牌并越界了。
然而,士兵们的态度出乎意料地亲和。他们邀请我到兵营内去喝茶,我原本担心会受到严厉盘问,但他们瞄了瞄证件后,例行公事地确认我为旅游而来后,就转入话家常,包括聊我家乡的人文风俗,甚至谈论我是否有男朋友等。其中还有一名当天休息的士兵,喝醉酒后高歌欢迎我。这些来自印度各地的兵阿哥们都很年轻,大多教育水平不高,有的是为了争取继续升学的额外加分而服役。我用自学了两个月、支离破碎的兴都语(Hindi),夹杂着英语单词,以及肢体语言和他们交流;我们像词汇有限的孩童们在对话。
“这里和巴基斯坦,很近?”我问。一士兵伸长手臂,指着盐沙漠远处的地平线,答道:“在那里,巴基斯坦,不好。”若按我在地图上查看的资料,直线距离应该不到50公里。
我又问:“我走路去那里,过去巴基斯坦,可以吗?”士兵们的脑袋摇晃得起劲答道:“不可以,没有路,没有关卡,只有军人。你不要去,巴基斯坦,不好。”
这里距离邻国最大的经济中心城市卡拉奇(Karachi)很近,但在古吉拉特邦省内,不论陆路海路都不开放给两国公民越境。在英殖民时期为一体的印度和巴基斯坦,于1947年分家独立后,一直处于敌视状态,两国至今唯一的陆路口岸,在距离喀奇县北方约千公里外,旁遮普省内的瓦卡(Wagah, Punjab Province)。
曾经,甘地极力反对印巴分家,他认为如果穆斯林们要自立门户,那么宁可将整个印度交给他们,让占有印度人口绝大多数的兴都教徒们都归穆斯林政权统治,也不要家国分裂。然而,甘地那超越种族宗教藩篱的妥协精神,却有违当年大多数老百姓和政客们的意愿。分家版图确立后,1947年8月中旬,发生了人类史上最短时间内最巨型的大迁移——穆斯林们从印度境内撤离前往巴基斯坦,相对的,兴都和锡克教徒们则反方向串流。
迁移过程中发生暴动,不同宗教的信徒们互相弑杀,边境地带尤其严重,那场浩劫估计夺走了介于50至100万条性命。当时已77岁的甘地,悲戚地宣布“绝食至死”,试图以个人的非暴力行动来阻止仇杀,那是他一生中16次绝食的最后一次。当他垂危的消息传遍四方,残杀的魔咒似乎缓解了, 三大宗教领袖代表们也承诺放弃暴力,甘地这才结束了6天的绝食。但宗教仇恨的种子早已生根发芽,并继续茁壮成长至今。
…….待续,章节2:宗教纷争
(注:本文刊登于6月的北京《旅行家》杂志。没注明为“网络图源”的图片,都为作者自拍。)
你真是个冒险王, 佩服!
如果没有勇气,就看不见另一天边。
汗颜….其实我真的不是拥有什么冒险精神,很多时候勇气只不过来自无知和鲁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