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尝过催泪弹的味道吗?“中弹”前,鼻尖上一闪而过一阵酸臭味,接着的瞬间,眼睛感觉阵阵刺痛麻辣,不由自主地狂飙泪水,然后嘴里尝到的尽是自个儿眼泪的咸苦味。
今天,在我老家马来西亚的首都吉隆坡,数以千计走上街头和平游行的民众,被如降雨般的催泪弹逼得东窜西逃,但很多人并没有因此而退缩,一整个下午在市中心多个地点,跟警方较劲了好多个小时聚聚散散,又散散聚聚的猫抓老鼠场景。
这些民众来自各个阶层、各种民族、各个行业;有学生、有商人、有工人、有文人、也包含另有居心的政治人物;他们之中有我的朋友、旧同事、老街坊……..而我远在北京,只能坐在电脑前挂在网络上追踪实时报道,看得心情久久不能平伏。
一场原本在民主社会里再正常不过的民众街头诉求,而且要求的是民主制度里最基本的“干净”选举过程(这场游行以马来语”Bersih”为口号,意思是“干净”)——不贿选、保证选举委员会的独立性、不制造“幽灵选民”、延长竞选期至21天等等,竟然被政府扣上各种帽子——煽动、扰民、妨碍发展、共产分子、外国特务分子……
政府任意解释法律范畴,把宪法给予人民聚会的权利硬生生变成非法聚会,用各种恐吓和威胁的口吻,搬出数十年前发生过的种族冲突流血事件为警戒,又拘留多个非政府组织和在野政党的头头,但都无法阻止民众走上街头抗议的意愿。
最后政府竟采取了封锁进入城区的各大路段,禁止公共交通驶进市中心,并出动了全城的警察和特种部队,在市中心的多个据点,等待着那些即便在没有交通工具的情况下,也决心要从市中心外围步行入城游行的民众。
我在线上读着相关报道,心里头一半是怒,另一半却是喜。怒的是民众的权利被政府以高压手段打击,怒的是政治人物把一场“干净“的民间诉求弄得乌烟瘴气(包括执政和在野党);喜的是政府有够傲慢和愚蠢,竟采取那么高压的手段,这样反倒更能激起民众的反弹,即便那些没有走上街头的人民,大家都心里有数吧,等到大选来临时,再通过投票发表意见。
从我步入法定拥有投票权的年龄起(21岁), 马来西亚已经出现过多次民众街头示威和催泪弹驱散的场面。当我刚刚大学毕业,进入一家主流媒体当记者时,正好赶上Reformasi(改革)运动的高潮,当时我还很青涩,属于在职观察期,甚至不能独立行动采访,得先把采访内容汇集到“前辈“处进行编辑。
我第一次领教催泪弹,就是在一场Reformasi的街头游行中。那时,我的家人朋友都到场参加了游行,而我是带着记者证到现场做报道的。我还记得当时警方要发动攻势前,其实做了个手势,让来自媒体的同仁们别迎着风而是往后站。
但是当催泪弹射出时,我身不由己地往群众那一端冲过去,然后泪流满脸地跟着示威群众们一起奔跑,后面是挥着警棍追来的警察。有的人在奔跑时摔跤了,被逮住了就会挨棒子。我是跑了一小段路后突然想起,我胸前挂着记者证,属于“工作人员”,于是我定下脚步转过身,看着迎面而来的警察瞄了我一眼后,从我身旁快步走过。
那一天,我去了多个游行示威的聚集点,见到平日繁华的商业区里大多店铺都大门深锁,有的则里头站了许多人反锁着,商业区的上空警队的直升机盘旋,街头上挤满了警察,还有特种部队的水弹车来回穿梭,营造着紧张凝重的气氛,虽然示威者一直都很和平,没有打砸抢烧的举动,也没有还手动粗的意愿。
回到报社,我将亲眼见到的现场描写汇集到统筹示威报道小组的“前辈”处,我的报道基本上描写了政府当局如何反应过激,把全城的气氛搞得紧张兮兮,让大家都不敢做生意了,而示威者只不过是在不招惹谁的情况下和平游行。
但是“前辈”却在汇总编辑来自各别记者的稿件时,把我报道的字句进行删节修改,变相成了因为示威游行,气氛紧张,影响了经济活动。仅仅把字句颠倒,就能把问责的矛头直接指向示威群众,和我的初衷背道而驰。我找前辈理论,却被指缺乏媒体经验的黄毛丫头嚷嚷什么?你写的就是这个意思,我只不过是把字句编辑得更紧凑。
那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而这些年间,被各大执政党派控制的主流媒体的威信不断下降,许多人民逐渐抛弃主流媒体转向独立的网络媒体。而今天的“干净”游行,其中一项诉求包括更公平的媒体资源分配,要求不论执政或在野党,都应该有权利获得公正的媒体报道,而不是由从1957年独立以来,就一直执政的国阵联盟党派垄断主流媒体的话语权。
从当年的Reformasi运动,到大多数民众通过选票宣泄对国阵执政的不满,足足走了10年,于上一届2008年的大选,才出现可能摇动50多年不变的政局。上一届大选,反对党获得大幅度提高的选票,与其说是人民给反对党投信任票,还不如说是为了给执政党投不信任票。
如果执政党依然傲慢地认为,仅仅因为目前马来西亚的经济状况有所好转,然后通过垄断媒体、司法、行政等机关,做各种小动作和瞎编一些下三滥的剧本抹黑反对党阵营领袖,就能让恐吓和愚民政策奏效,那么就提前解散国会吧,来一场“干净”的大选吧,让选民走向投票站表决!
站在同一线,我们有美好的未来;虽然身在他处,爱国之心明显可见, 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