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ok ‘round thee now on Samarcand, is she not queen of earth? Her pride above all cities? In her hand their destinies?
With all beside of glory, which the world hath known? Stands she not proudly and alone? And who her sov’reign?
Timur he Whom th’ astonish’d earth hath seen…..The Zinghis’ yet re-echoing fame. **(中文大意翻译见下)
Tamerlane —— Edgar Allan Poe
在他的诗篇里,19世纪的美国作家Edgar Allan Poe把一个历史上被称为嗜血暴君的Amir Timur(帖木儿,1336-1405),化身为一个因爱情而终生遗憾的君主。帖木儿一生东征西讨,领土西至土耳其,北至俄罗斯,东至印度。Samarkand (撒马尔罕)作为帖木儿帝国的首都,被粉饰得金碧辉煌,商业繁华并凝聚了一批文艺人和工匠。
然而,在近三千字的诗篇Tamerlane里,结尾来了一句Despair, A kingdom for a broken heart,传说这话是帖木儿在病床上临终前,透露出埋藏在心头多年的痛,因年少时为了追求权势和权贵联姻,抛弃了平民出身的爱人,一个帝国换来了一生心碎。
但讽刺的是,当年违心进行政治婚姻的帖木儿,今时今日,坐落在其出生地Shakhrisabz (赫里夏勃兹)的帖木儿塑像,却是当地乌兹别克斯坦新人们结婚时,必定要去“朝圣”并拍摄结婚照的最佳选点。
我在一个周四前往距离撒马尔罕不到30公里外的Shakhrisabz,那里有帖木儿14世纪时建造的夏宫(Ak Saray),虽然今天这座曾经雄伟的宫殿,已坍塌得只剩下一些高大的土墙,但它周边有漂亮的花园,还有耸立在花园里巨大的帖木儿塑像。
要走近这座塑像还得耐心等候,因为除了游人,还有一对对的新人,正在轮流地站在塑像前拍结婚照和录像。结婚跟帖木儿有啥关系呢?为什么一定要在塑像前留影?我不解地问当地人。
“他是我们的国民英雄,在这里拍结婚照会带来好运,是我们这里的传统。”我无法确认这个一面之词是否有根据,但历史资料显示,这座帖木儿塑像的年纪很轻,它是乌兹别克斯坦于1991年脱离苏联独立后才建造的,塑像1996年才建好,而之前屹立在这里的是列宁的肖像。
传统是否可以在十多年间就建立起来并被固化?这我不知道,但我能确认的是,帖木儿是乌兹别克斯坦政府在独立后力推的国家民族形象大使,是代表这个新国度有悠远文化和辉煌历史的象征。
但严格来说,帖木儿不是乌兹别克人,他出身卑微,是Barlas族群一个小地主的儿子,属于通婚的突厥人和蒙古人混血,也就是成吉思汗西征的蒙古大军的后代。帖木儿靠着出众的军事谋略,领导魅力,以及政治婚姻带来的军事联盟,一步步地扩大势力。
作为蒙古军人后裔,帖木儿有志恢复成吉思汗的大帝国,他认为天上只有一个神,那么地下也应该只有一个大帝,他这个愿景,最终导致蒙古四大汗国之一的察合台汗国(成吉思汗次子察合台分封西域的领土,包含部分今日的哈萨克斯坦和乌兹别克斯坦)的灭亡,被帖木儿帝国取代。
在帖木儿的战绩里,也包括攻打乌兹别克族的地头并屠城。帖木儿的军事作风是,如果敌人选择抵抗,那么当他拿下那座城池后,将会大事掠夺并屠城,然后把敌人的头颅尸体堆积成塔。
一个蒙古军后裔,采用波斯语为其帝国的官方语言,攻打并击败乌兹别克族的人物,为什么被今日的乌兹别克斯坦力捧为国家英雄呢?为什么要在国民教育里,打造以帖木儿为核心人物的集体民族记忆呢?虽然说在乌国的学校教材里,弱化了帖木儿的血腥暴力,强化了他对文化、建筑、伊斯兰教、艺术等领域的贡献。
要理解这一点,就得回顾苏俄时期。首先,中亚五国可以说是被斯大林创建出来的,按民族分划统治区,还让人类学和历史学家们研究各个民族的文化习俗,强化民族区分,以防范整个区域打起突厥人联盟的旗号反抗苏联政权。
在那之前,中亚区域即便经常改朝换代,而且长期各种民族混居,但每一个帝国王朝,即便统治者和被统治者不属于相同民族,但有伊斯兰宗教作为整合力量,也有大突厥文化背景作为黏合剂。比如说一个乌兹别克族的王朝,虽然也属突厥支部之一,可能会用波斯语为官方语言,官府里的大将不限定民族背景等。
另外,乌兹别克斯坦的独立之路,并不是因为出现了爱国运动而退出苏联。相反的,是一批苏联体制下栽培的自治区领导班底,见东欧众国纷纷脱离苏联,决定自立门户的时机已到,在没有街头游行,没有民众起义,没有民主运动的情况下,宣布独立了。从苏联体制过度到独立民主国,整个国家机制到领导班底几乎原封不动的继续运作。
在这种情况下,原本的共产主义,处处可见的列宁和马克思塑像,需要被一个新的民族符号所取代。于是乎,乌国政府就垄断了重新塑造“national identity”的工程和话语权,追溯到600多年前最辉煌的时期寻找文化符号,但沿用了苏俄式的宣传攻势。
乌国政府在“去苏俄化“的同时,也把一些人物和历史“乌兹别克化“,帖木儿就是其中一个例子。帖木儿的塑像取代了列宁,在各大城镇都可以见到他的身影,包括他曾经屠城把乌兹别克族杀得落花流水的地方。
选择帖木儿作为乌国历史文化形象大使,还是有众多好处,包括这一做法强调了民族不是重点,包容性政权让各民族认同家国并作出贡献。另外,对外宣传也更有面子,乌兹别克斯坦因为帖木儿可说是曾经统治了半个亚洲和部分欧洲。对于旅游业而言,这个举世闻名的人物也让乌国更容易打响名气。
**诗的中文大意翻译:
放眼环顾撒马尔罕,她不就是这世界的女王吗?世上所有的城市不都被她比下去了吗?他人的命运不都掌握在她手上吗?
她的光辉荣华难道不是举举世瞩目吗?她即高贵又孤傲,而主宰她的君主是谁?
帖木儿,是他,那个让世人惊愕骇然,重现成吉思汗威名的一方之主。
很有启发的一篇,不管什么时代,什么背景,在政治议程里,一个国家的辉煌,总有一个标志性人物,功或过,在于当朝怎么去诠释和评价;英雄或暴徒,在于从什么角度去测量。
其实我写着写着,想起了马来西亚,我们的历史课本,不也是一直抱着最辉煌的那段历史吗?从小学到高中,一直都是关于那两百多年的马六甲王朝,不过在建立各民族间的国家共同历史认同感的部分,却显得有点薄弱。
呵呵~对阿,绝对薄弱,尤其和我们独中生的中国和世界历史书比起来。
我对国家的认同,没有历史感情的维系,我对国家的归属感,最终要被政客搞得支离破碎。